从没离开过

2019-09-26 19:17 23305人阅读 2人回复 显示全部楼层

从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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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尽了的洛烟 发表于 2019-9-26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9年的初秋,一对老人与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一座墓碑前祭奠着亲人。

天空飘来的细雨轻轻地落在他们的身上,泪水和雨水挂在他们的脸颊,一滴一滴地悄然洒落在地上。这座墓碑里的人是老先生的亲弟弟,他又是老太太的前夫,但他却又是中年夫妇中男人的父亲。

这个故事还要从五十年前讲起。(下面用第一人称叙述)

我和大伟这两个亲兄弟从小在拖厂5号的家属院里长大,我比大伟大2岁,我们家邻居的孩子是个漂亮的小女生。

她就是海燕。

海燕和大伟同岁,由于我们年龄的相近,在60年代那个岁月里,我们三个人经常在家属院里玩沙包,捉迷藏等游戏。

春天来的时候,我们跟着大人们一起去南山挖荠荠菜,在盛夏的阳光下,我经常带着他们去二郎庙的涧河游泳抓小鱼,秋天扫落叶的时候,我们背着家里人到谷水的地里挖红薯然后用树叶点着后烤着吃,在红薯烤熟后,我和大伟都争着把最好的给海燕吃,冬天下大雪的时候,我让大伟和海燕坐在一个凳子上,我用绳子拴住凳子在前面拉着他们滑雪,我们每次玩着并欢叫着,

彼时我和大伟都感觉到我们两兄弟都喜欢海燕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只是我们都保持着一份少年心灵上的矜持,我们三个就那样每天开心并欢叫着,我想那个时代是属于我们三个的时代。

在我们嬉闹的玩耍中,中国的那场运动开始了,那时我已经在拖一中读高三,大伟和海燕在拖二中读初二。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我们同样加入了这个令人疯狂的队伍。每次在批斗老师的时候,因为我看不惯老师头顶高帽脚踩脸盆的样子,我经常拉着他们俩躲在我的后面看。

在中苏交恶的70年代初,因为海燕的父亲时留学苏联的工程师,她的家里也惨遭了造反派们的抄家。

有一次她的父亲胸前挂着苏修的牌子在小礼堂里被批判,海燕想上去给她父亲送一杯水,结果被造反派当场扇了一个耳光,杯子也摔碎了,我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拿着一把铁锨上台一下子把打海燕的那个人给打翻了,那个造反派当时口鼻流血。小礼堂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随后我拉着海燕迅速跑出礼堂。

跑回家后,我和海燕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我的父母,我的母亲当即决定收拾东西让我赶紧离开洛阳。这时海燕表示也要和我一起离开,她说她南阳有个舅舅是当官的,可以去那里避一下风头。

这时,大伟气喘吁吁的跑进家里对我们说,造反派正领着一堆人向我家这里追来。

母亲赶紧推着我和海燕说,赶紧,快,你们赶快往南阳跑,路过伊川县的时候,在县政府门口等着,我让大伟给你们送盘缠和衣物,快跑!

我当时什么都不顾,拿着母亲递给我的两个烧饼拉着海燕就跑出了家门。

这年我21岁,海燕19岁 我们就凭着我们年轻的体力一路狂奔,竟然在天黑前跑到了伊川县彭婆乡,但距离县城还有20多公里的路程。我当时很害怕,也不知道那个被我打的造反派是否死了,如果他们追上来抓我回去,我会被判死刑的。

我拉着海燕在黑夜里继续向南走着。突然海燕瘫软在地上说她实在跑不动了。我看了看四周, 路的两旁都是玉米地,我就扶着她先到玉米地里暂时躲避一下。

我们在玉米地的深处躺了下来,看着漫天的星星,海燕的手轻轻的拉住了我的手,我当时感觉我的手在发抖,我的心也扑通扑通的跳的加速起来。

在皎洁的月光下,海燕看着夜空对我说,她从小就一直在默默的喜欢我,她知道大伟也对她很好,可是在大伟身上却找不到那种感觉,这辈子她要跟着我。我当时什么也没说就坐起来激动的一下子搂住了海燕,我们都感觉到对方此时的泪水都顺着下巴滴到两个人的衣领上。那一夜,我们互相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暖,两个年轻人就这样跨越了爱的禁区.......

第二天中午,我们俩一路走到了伊川县城,到县政府门前,大伟已经拿了个包裹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大伟焦急的看着我们说,他是早上坐了长途车到了县城,那个被我打的造反派现在还在医院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父母也都去了乡下暂时躲避。 我当时能看得出大伟眼神中的担心和焦虑在我脸上移动后,多半都落在了海燕的身上。于是在我的建议下,我和大伟海燕三个人一起朝南阳的方向走去。

两天后,我们走到了栾川县的山区,栾川的山路在那时基本上没人走过,山崖陡峭,乱树丛生。我在前面拿个树棍试探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海燕走在我后面扯着我的衣服,大伟在最后面跟着。

在一段最危险的路段路过时,天气也下起了小雨。突然,海燕大叫一声,脚一滑向旁边的山崖倒去。 我随着海燕抓我衣服的劲也向下滑去。

这时大伟从后面紧紧的抓住了海燕的左胳膊。而我在向下滑的同时也以求生的本能也手在抓着能抓的一切物体。这时我抓住了海燕的右胳膊,就在瞬间的几秒钟,我们三个人从山路到山崖向峭壁下成一线排开,大伟在山路上一只手死命的抓着海燕的左胳膊一只手抓着山路旁边的一颗小树,海燕在山路和山崖之间峭壁边绝望的叫着,而我则在海燕的下面捞着海燕的另一只胳膊基本悬空着,突然我感觉大伟和海燕都在慢慢的向下滑,

在这生死抉择的一刹那,我大喊着让大伟以后要照顾好海燕的话松开了手。我跌落的瞬间,我听到了大伟和海燕在山崖上面的哭喊,随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个农民的家里,那个农民告诉我,我是在他上山采药时发现的,当时已经奄奄一息。我想坐起来对救命恩人说点感激的话,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很难坐起来,我的右腿一动就钻心的疼痛。但我当时一心就想着赶快恢复身体去南阳找海燕和大伟。

我祈求救我的那位农民大哥帮我医腿。过了几天那个农民在50里外请来了一个赤脚医生来帮我看腿,医生看后对我说,我的腿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间,有可能要终身残疾。我听后犹如晴天霹雳,我怎么能够残疾呢!我的海燕还在等着我呢,我才21岁啊!我当时想到了死。

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海燕美丽的音容笑貌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后来几天我在床上内心渐渐恢复了平静,我只想治好伤再去找我的海燕。但我整整在床上半躺了一年,我却不敢向家里寄一封信,怕造反派会顺着寄信的地址找到我抓我回去。

又过了两年,我的腿在医生草药的治疗下可以慢慢的下地了,但我今生必须依靠拐杖才可以前行。在这期间,海燕成为我心中的精神支柱,我坚持着,我努力着.......

1977年春,我从那个救我农民的弟弟口中听到**已经结束的时候,我泪流满面,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我试着给母亲的单位去了一封匿名信,在我每天期盼的半个月后有一天,在村边的树下我看到了山路上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我们三人抱头痛哭一场后, 母亲告诉我,自从我摔下山崖后,大伟和海燕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想下山找我,可是他们毕竟是身单力薄,找了两天后,也没有找到。后来他们听附近的山民说,这里常有豹子和狼出没,就是我没死,也许会被那些动物吃掉。海燕当时几经晕眩,最后大伟背着海燕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栾川的山区,海燕几次在中间要跳下山崖寻我而去,都是大伟拼命的保护着她。

后来大伟和海燕在南阳住了一个月,通过海燕的舅舅得知那个造反派没什么大事情,就回来了。说到这里,我对母亲说,我现在就要回去,我就是拄着拐杖也要走回去找海燕。母亲和父亲这时很犹豫的表情使我感到很纳闷。

临别时母亲告诉我,当时海燕怀了我的孩子,回家后,大伟和海燕就结了婚,后来大伟到部队里参了军,孩子今年已经5岁了,是个儿子名字叫小伟。我听后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惊讶的看着父母..........

在送走父母后,我想我不能去打扰大伟和海燕的生活,虽然海燕和他的孩子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我知道大伟也是深爱着海燕的。我整整一个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想见任何人,每天怔怔的躺在床上看着房梁,我整个的精神支柱消失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期间,救我恩人的女儿一直默默的在关心着我,我以前一直把她当做小女孩看待,她那时才17岁。慢慢的我开始接受了这个令我难以接受的现实,由于我有高中文化,我在村里办起了一个小学,教那里淳朴可爱的孩子们学知识。后来到了1980年,在我救命恩人的女儿泪汪汪的出嫁时,我还写了很多对联和福字祝福她一生幸福。

1982年,我已经快30岁了,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山清水秀,这里的一切。这个时候,突然接到了母亲的一封加急电报,让我速归。我很忧郁,我想如果见到了大伟和海燕有多尴尬的样子。但在我内心徘徊的日子里母亲的第二加急电报又紧跟而上。于是我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暂时告别了山村里可爱的孩子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拄着拐杖踏上回家之路。

一路上坐着长途汽车看着道路两旁的荒地已经变为良田,进入市区看着昔日的田地已经变成了现代化的厂区和生活区,我感觉我都快认不出洛阳了,这时我才感觉到我已经离开洛阳整整10年了。

在长途汽车站坐了2路公交车回到家是母亲开的门,她看到我并没有以前的欢喜,我踏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挂的大伟带军帽的黑白相框,上面还系着黑纱。这时我两眼发直,拄拐杖的手不停的哆嗦起来,如果不是母亲扶我,我觉得我立刻就会摔倒。

这时从里屋门帘后面有个身影也进入了我的视线,是海燕啊!是我朝思暮想的海燕啊!

十年了,她依然是我心中的面容,她感觉她还是那个以前每天跟在我后面乱跑的小姑娘,她泪水涟涟的想过来拉住我的手,可当我也要伸出手的时候,我瞬间感觉的她已经成为了我的弟妹,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母亲看到了这个场景,便扶着我坐了下来。

母亲对我说,大伟他是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大伟的团长说,当时身为连长的大伟因为要穿越雷区而没有爆破筒,他主动带头走在前面去探路,让战士们跟在他的后面,大伟那时对后面的战士说,当年我的哥哥就是这样让我和我的妻子在后面而走在前面去探山崖的路的,后来他们快走出雷区的时候,大伟踩雷牺牲了........

母亲又对我说,你的事情我在大伟牺牲后已经和海燕说过了,我和你爸希望你能和海燕一起继续生活下去,大伟是个好孩子,肯定是你的好兄弟,你去他们住的屋子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在海燕的搀扶下,我走进了大伟和海燕住的屋子,我看后泪如泉涌,放生大哭。原来屋子里面中间用了一道三合板墙隔成了两小间,外面有一张行军床一看就知道是大伟睡的,里面有一张双人床是海燕和孩子睡的。

海燕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对我说,她和大伟结婚的时候,是大伟主动提出来的,因为那时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虽然大伟对她很好,可是他每年回家探亲的时候,她们就是这样住的,大伟总对她说,当年她们没有见过我的尸体,就证明还有希望,就这样大伟和她在众人面前装扮着一对美满夫妻,实际上他们在一房里住却是过着那样的日子,而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等我回来。

听到这些的一刹那,我丢掉拐杖和海燕相拥大哭。

后来我回去栾川的那个小山村向父老乡亲辞行回到了父母和海燕身边,海燕给我的儿子起名叫小伟,那时小伟已经9岁了,海燕对我说要他改口问我叫爸爸,我坚决不同意,每年清明节,我都带着海燕和小伟到大伟的墓前祭奠他,小伟都会跪下喊着爸爸而磕头,我认为小伟身上继承了大伟身上的无私和思想,

在每年的秋季,我们都会去山上祭奠大伟。

在祭奠大伟后,在我经常骑着残疾人助力三轮车,让海燕和小伟坐在后面,和他们一起去野外的地里挖红薯然后烤着吃,我和小伟烤完红薯后,都争着把最好的给海燕吃,这个时候,我真的感觉到大伟从没离开过我们.........
平和淡远 发表于 2019-9-26 21: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知乎上有问有答,记得曾有个神回复。
问,什么叫有见识?
答,经历过最美好,也经受过最丑恶。
旧帖重温,再长见识!
依然感受着最美好的人间真情,也感受着最荒唐的乱世悲伤。
沙发 2019-9-26 21:56 评论 收起评论
河洛大风 发表于 2019-9-30 21: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很感人!把故事改成剧本,拍部电视剧也会很不错的!
板凳 2019-9-30 21:32 评论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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