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赵跟喜（1983年8月16-20日）
当年千唐志斋的境况，今天的人难以想象。去千唐，要自南广场从铁门公社院里穿过，迎面一座两层小楼，正中间是楼梯，楼梯下有个小门，走出小门就是蛰庐后院，距小门几步距离，迎面的石屋是“听香读画之室”，没有树，没有绿植，院子是一种自然的静物状态。
蛰庐是个长方形院子，千唐志斋独立西隅，门口廊庑前安了一道铁栅栏。有一年长篇小说《李自成》的作者姚雪垠来参观，就是这样走进蛰庐的。后院没有人，他和同行的人找到公社办公室，公社领导让我去接待，那时我不知道墓志分布情况，只是陪同，话题不是导游，而是尴尬地问了《李自成》第四卷何时能出版，我说是姚的忠实读者，他有些惊讶，看的很仔细。中间他要去方便，前后院都没有厕所，我又陪他走出公社院，到广场南侧的一座公共旱厕所去，记得最清楚的是，旱厕所屎尿横流，得踩着几块砖头才能进去，这是我想起来就觉尴尬的一次经历。
千唐志斋天井上方没有遮拦，八月秋高风怒号，大团蒿草被风吹进天井里，又少有人管理。上院面东有个大铁门，两侧是废品收购部、食品经营处（杀猪卖肉）的、大铁门东侧是农村信用社，晚上蛰庐里鸟雀偃息，漆黑而幽静，偶尔有人开铁门，锁链撞击铁栅门的声音清脆而邈远，感觉很容易和斋室里的幽灵联系一起。若是月夜，那种美意，不可言述。
1983年8月16日 晴 二
“早饭后送走表姐一家，他们很高兴，说不虚此行，一是看了王乔洞（烂柯山），二是看了千唐志斋。姐夫亚亭对十五号室的字画挺感兴趣，还抄了一些诗句。
整理后院，点燃枯叶，散置的树枝烂柴劈开做柴火用。收八期《诗刊》。
下午买了扫帚，把斋室窑洞天井打扫一遍，累的浑身酸疼，待日后准备两把竹扫帚，扫起来就省劲了。
地区文管处派人在这里打拓片，字画部分要一百套，说是地区让给退休干部准备的，可没有介绍信。上午秦书记打电话来，说让他们停了，不准打。宣传部和文管处为这事吵红了脸，究竟是什么原因，弄不清楚。”
那时到千唐志斋的人，多是看景，进了天井，直接去15号室看郑板桥的竹画石刻和名人书法。陪表姐一家看完，送走。就打扫院子里的树枝蒿草之类，下午用笤帚扫了三个天井和十五个窑洞，笤帚短小，得深弯腰扫，干完天已黑透，扫地这事，似乎比在庄稼地里干活还累，虽然累，但很快乐。
不记得何时，地区文管会的人来这里打拓片，没有带介绍信，在里边随意打，不能干预，也不敢怠慢，郭老就汇报给县里。不久，秦书记打来电话，让他们停下来。县委宣传部遂派人来交涉，最终和文管处的人吵了一通，为何来打拓片，县里为何不让继续打，我一头懵懂（后来才知道，新安县有内部消息，很快就要划归洛阳市了。果然，三个月后，1983年11月20日，新安县正式划归洛阳市，成为市属县。
1983年8月17日 晴 三
“查县志，知我县宣统三年知县曾炳章购书二百余册，于劝学所内设图书馆，民国初年因乱，书散，遂停。民国23年，张钫捐购《万有文库》、《四部丛刊》各一套，四千一百一十二册，设图书馆教育局前院。
又知：光绪21年新安知县毛大猷，字佐臣，达县附生。
杨敬文先生曾说在今大队院内见一石碑，上有康熙二年新安知县毛大猷说“阙门”犯皇室讳遂改为铁门的碑文。年代与县志记载不同，杨先儿可能记错了。
杨聚良是中学同学，帮我收拾家里院墙，他说话诙谐，已是四个闺女的父亲。告诉我，前天卖一头猪三百多斤，不卖，怕收超生款的来赶走了。”
当时正整修家里房子，一进千唐志斋，半个月一晌也没歇过，顾不上家里了。聚良是来帮忙的，晚上吃饭时闲聊，说到卖猪的事，有些哑然失笑。聚良媳妇生了四个闺女，没有男孩儿，在农村，没有男孩儿，见人说话都抬不起头，说完卖猪的事，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说是，是得生个小子。
在公社时经常下乡搞突击，下乡最大的两件事，就是“计划生育、宅基地”，农村所有人家房产都要重新丈量，换发新宅基证（土改时的宅基证上交，里边还贴有税花票，可惜都没留下来，其中千奇百怪的故事多多，我会在“下乡记中”另写），计划生育是重中之重，惩罚超生的措施包括上房揭瓦、抬家具、挖粮食、牵猪之类，难予赘述。
铁门原名阙门，宋代名“延溪镇”，过了涧河向东五里长街，古驿路从镇中穿过，后毁于兵燹水患，现在的铁门仅是涧河西的村头发展而成的。不是杨敬文老先生说错了，而是我理解错了，杨说的见一碑文，撰文者是新安知县毛大猷，在碑文中叙说“铁门”古时曾称“阕门”，因“阙”字犯“宫阙”之讳而改，不是毛知县改的。
1983年8月18日 阴细雨 日
“上午座谈会，调查千唐志斋修建时间，参加者有：杨敬文、韩光第、马有均、侯元章、刘书合五人。大致可弄清建于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左右。
杨还记得斋内已不见的词文，多为张钫友人悼张子温先生的。”
今日请杨德润、改新修葺后院墙，灰浆灌注上房后的风道。
开始关注唐史、地方志，关注一切与千唐志斋、张钫有关的信息。郭老说，先把千唐志斋的事弄清楚，于是就请镇上几位老人座谈，张伯英曾经是铁门人的骄傲，几位早年多少都与张钫有连结，七嘴八舌地讲，像讲故事，我听了既新奇又懵懂，无法逻辑一起。
杨敬文是铁门老学究，做过张钫办的铁门学校教师，他家在前大街住，我家在后街住，前后间只隔一道石头墙，韩光第是位文化人，熟知铁门的过去，也是我往年交,。马有均、侯元章、刘书合三位都在花园旁边住，是修建的见证人。
通过座谈，知道了张公馆在1918年左右建成，然后建花园（即蛰庐），千唐志斋是民国二十二（1933年）年前后建的，这在之后看见的许多有关文字中得到证实，千唐志斋1912开建，1915年基本竣工。至于更多，俟后再说。
1983年8月19日 晴 五
“上午分别写信并寄文化志编目给峪里公社文化专干张玉昌，石寺公社专干高会民。
段星灿老师来，请他写所知道的铁门伯英图书馆及抗战中我党开展的文化活动情况。
下午请西沟张富有犁河北大沟旱地。
复写呈报文管处（地区）做标牌的报告。”
标牌事有二，一是在千唐志斋廊庑正中门上方作一块大的木板，写千唐志斋简介。二是郭老说，志石位置图做好了，要在每方志石下做一小标牌，以便查询阅览。此事未了结，新安归市，地区文管会不管了。与市文物部门互不了解，答复全国此类文物少见有粘贴标牌的事，况且这么大的规模，得慎重办理，就未再推动此事。
1983年8月20日 晴 六
“广播站闫景龙来联系做标牌事，另商定给广播站供稿，要81年写的《新安风物--地方史话》及千唐志斋介绍各十篇。
地区水电局郭建民来，关于修水利工程的协议和设计书，水泥厂已签了字，答应每次可提100吨，296吨分三次提完。
收到李清联寄来《洛神》赠阅的《青年诗人》一本，李仍寄到公社。本月11号给他的信不知收到没？”
我与县广播站友谊尤深，广播站编辑是武汉大学图书馆系毕业的崔嵬（后来是伊川县县长）、播音员是任智运，景龙是老兄。实在佩服郭也生老的思路，后来回想，我前期所做的工作，郭老全计划好了，每一步都条理不紊。给广播站写稿介绍千唐志斋也是。景龙来就是落实此事的，另外我有几篇新安风物的文章在《洛阳日报》发表，引起了县里重视，景龙说，你也在广播站开个《新安地方史话》专栏，先写十篇，这些约稿，都是在夜里加班落实的。
甫进千唐志斋，前院的许多事都未交接结束，各种动态的广播稿还要我写。铁门有个驰名的水泥厂，购买水泥要批计划，公社与水泥厂有事基本由我对接，地区水电局用水泥，肯定要找铁门公社，公社就让我帮助郭建民与水泥厂接洽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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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0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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